(部队) 部队,是南岳阴村不可不提及的一个骄傲。 在村子的最南头,是一支解放军部队,据说还是个团级机关,是周边几个营区的直接上级领导。我们并不太清楚这支部队的真正职能以及真实番号,只是从来就称呼它的代号——“二八五”。 部队的作息相当有规律,起床号、出操号、吃饭号,特别准时。军号声一响起,全村都能听得见,都省得各家看自己墙上的挂钟了。 部队偶尔还要打靶,一般是找一片山坳,先行清场,然后就是一阵枪响。也是全村都能听得见,比电视里面的枪炮配音来得更加真切。每次打靶结束,部队刚一撤离靶场,我们就赶紧冲过去,挖弹头,找弹壳,最好是能找到那些没有被冲击变形的那种,将弹头和弹壳配在一起,组合成一颗完美的子弹,那可就太爽了。 我们到部队附近的山上干农活时,余暇间从山上往部队的营区里面望去,眼中所见,除了整整齐齐的排房,便是干干净净的水泥地,偶尔有几位官兵走过,也一个个都是整洁的绿军装。太整齐,太干净,比起村子里的土路和草屋,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以上这些都不是重头戏。这支部队真正给我带来深刻影响的,是另外一项:电影。 在部队驻地和岳阴村落二者之间,是一片几百平方米的广场。平日里,有用来晒粮食的,也有用来晒粪肥的。而每隔一周或者半个月,部队基本上都会安排一个晚上在这里放映一场电影。这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身处穷乡僻壤的我们来讲,不啻于是一场文化的饕餮大餐。 广场上矗立着两根水泥柱,是战士们用来爬上爬下绑挂银幕的。傍晚时分,只要一见到有几名战士在这里挂银幕、放喇叭,村子里的人就立即互通消息:今天晚上有电影可看了。 夜幕渐渐降临时,大家陆陆续续带着小板凳、小马扎来到广场上,选定自己观影的最佳位置,电影也就开始放映了。不过,在开始的几分钟里,银幕上面播放的并不是正片,而是一些风景、时事之类的宣传镜头。这会儿,广场围坐的小伙伴们也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银幕上,一边嘟囔着“假演”,一边热切地期盼着正片的开始。 电影正式开始,坐在广场中的人们便渐次安静下来,专心观影。观影期间,也有中途离场的,或者是因为打熬不住瞌睡,或者是因为对这部电影的内容不感兴趣。而我往往都要坚持看到最后,即使是对电影的内容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就这样,几年下来,我们看过了好多部电影,比如《离婚大战》、《离婚合同》这样的都市“闹剧”,《少林寺》、《少林小子》、《南北少林》这些风靡一时的武侠电影,还有《双旗镇刀客》、《黄河大侠》、《上海滩十三太保》这样的划时代经典作品。 当然其中的大部分影片只是看过便忘,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而且基本上都是中国大陆出品,从来没有译制的欧美大片。然而,即便影片范围止限于此,少年时期就有数十部电影的观影经历,却依然对我的文化学习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尤其是《双旗镇刀客》《黄河大侠》与《上海滩十三太保》这些经典,少年时候观影,只觉得有刀光剑影就是好。然而高中时候再回想起来影片中的镜头,却是另有一番感受与滋味。于是,我在年才拿起笔来,写下五六年前的观影体会,一是感慨于电影本身展示出的艺术风格与人性光芒,二是感激于部队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不仅优质,而且免费——如今,已成绝响…… (挣钱)那时农村里面的普遍经济情况,可以借用方志敏烈士的两篇文章的题目来表示,一篇是《可爱的中国》,一篇是《清贫》。 下田干活、伺弄庄稼,仍然是农村里面广大男女老少的主要谋生手段。农业税,也就是俗称的“公粮”,在当时还是夏秋两季必须上缴的一项税负。征缴农业税,对于村干部来讲也是一条硬杠杠的任务。 所以,每到征缴农业税的时节,各种合法/不合法、合理/不合理的手段就都使上了。 大人们拖延着交税的事情,村干部们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那就从孩子们身上开刀。于是,到了每年的某月某日,校长、老师就会在学校课堂上宣布一条要求,让小学生们带话给家长:必须要在哪一天之前把农业税上缴完毕,不然就不准来上学了。 当然,有几个小学生听到不准来上学的说法之后,还是很高兴呢,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不上课了。但是,大部分的小学生们还是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把这个消息带回家去,心里想着千万不要从哪天起就再也无法上学了。 到了最后,农业税也对付着上缴了,总算那种最坏的情况也并没有出现,教室里面依然还是整整齐齐坐满了同学。然而,当初宣布这个要求的那一幕课堂情景,却实在是让我终生难以忘记。 在这种经济条件下,买一杆玩具手枪也就成了一种极为奢侈的举动。因此,我们还必须要自力更生、自谋生路才行。 怎么做呢?到山上去捉蝎子卖钱便是其中一个法子。深褐色的老母蝎,一毛五分钱一只。一般的蝎子,一毛钱一只。红颜色的小火蝎,不值钱。我们便时常揣一个瓶子,带一个镊子,来到田间地头,掀遍土埂石堰,找寻蝎子的下落。 一旦发现,必须要出手如风,迅速用镊子钳住蝎子的尾巴,然后把它丢进准备好的小瓶子里,再拧紧瓶盖,确保它不会溜出来蜇人。运气好的话,一个下午,可以捉到四五只,换得几毛钱。如果经过多日积攒,未必不能凑够购买一支玩具枪的钱。 然而,我们却罕有凑够五块钱去买一支玩具枪的时候。这是为什么呢?原来,每次刚刚换得几毛钱,就要眼馋旁边杂货摊上的葵花子。小塑料袋包装的五香瓜子是两毛钱一袋,用纸包装的炒瓜子是一毛钱一袋。于是乎,往往刚到手的几毛钱在转瞬之间就又换成了一两包葵花子。这种无需久等便可获得的即时满足感,实在是让年轻的小学生们欲罢不能啊。 这样看起来,如果我们身处美国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沃尔特·米歇尔的那个“延迟满足”实验场景之中的话,想来应该是都会被归于无法通过实验的那一类吧。 (毕业)当时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执行起来实际上是小学五年和初中三年,总共算下来只有八年的时间。 到了五年级下学期,我们也就开始准备初中升学的事宜了。不过,这里并没有什么更多的选择可供考虑。只要还是身处南岳阴村、北岳阴村、聚峰村这几个村落,那么99.9%的概率都是升入三个村庄合办的“岳阴联办中学(简称岳阴联中)”就读,只有极少数的同学才有可能因为某种原因直接升学到实力更为雄厚的口头中学去。 当然,即使是要升学到岳阴联中,也还是要经过考试的筛选。考试成绩如果不通过的话,那是要留级在小学五年级再多呆一年的。 小学毕业考试有三门课程,除了语文和数学之外,另外一门课好像是历史。三门课程考下来,我的毕业成绩分别是90分、90分、9分。对于满分00分的小学试卷来说,这个卷面成绩实在并不算太高。然而,偏远地区的教育质量毕竟还是太差了,我这样的成绩竟然是全班第一名。而且即使是放到三个村子里面一起排名,也还是很靠前的。然而据说在淄川城里面,名列前茅的同学都是门门一百分的水平。我这样的成绩,可能只勉强算得上是中等。 然后便是体育考试。在小学五年期间,由于师资力量的严重匮乏,学校里面从未配备过体育老师,我们也从未有过正规的体育课程训练。于是,到了临近升学的时候,就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班主任王德珍老师专门安排了几天的时间,让同学们针对体育考试的几个项目进行适应性学习训练,包括五十米短跑、仰卧起坐、两分钟计时跳绳等等。 五十米短跑,用的发令枪还是张延会同学自己带到学校的玩具手枪。 仰卧起坐,对我们来讲还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全新项目。简单了解了动作要领之后,就要开始训练了。可惜没有海绵垫,我们只能因陋就简,直接在课桌上进行练习。一起一坐之间,背部的脊柱和椎骨被咯得生疼。 跳绳这个事情比较简单,各人从家里面随便找根细麻绳,随时抡起来练就是了。 另外据说还有其他项目,但是苦于小学没有相应的条件设施,只能作罢了,到考试现场时再行视情应变。 终于到了体育考试的那一天,我们来到岳阴联中的操场进行集合,依次开始参加各个项目的考试。 这几项体育项目,无一不是我的弱项。结束一个项目,我的失落感就增加一分,解脱感也会增加一点。 最后,终于到了“垒球投掷”这个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项目。轮到我的时候,我照着刚才看到其他同学的样子,先到旁边的罐罐里蘸了一点防滑粉到手上,再拿起一个垒球,掂了掂,试了试,然后一抡胳膊就扔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垒球就被我狠狠的砸在不出十米之外的地面上。果然是经验不足,完全不懂得投掷的角度和力度等因素的影响,也就绝对不可能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来——这足以称得上是本届学生中的最差成绩。 反观周先锋同学,膂力惊人,姿势到位,垒球直接就被扔到数十米开外的校墙上了。这可是毫无争议的满分啊!相比之下,当时的我是十分的自惭形秽。 体育考试结束之后,所有跟升学有关的考试就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只有小学毕业典礼这一项了。 说是毕业典礼,说穿了其实就是照一个毕业相而已。学校请来了照相师傅,首先是全班同学与校长、老师、校工等等的合影,然后是男同学、女同学分别与老师合影,最后是那些要好的同学各自组合进行合影。 在全班大合影的时候,我是全班最矮的同学,结果还被安排到最后一排最靠边上的角落位置。我站到上面之后,整个人几乎完全被前面戴着红色头花的同学给挡住了。无奈之下,只好去搬砖。 已经记不太清楚究竟是叠了两块砖还是三块砖,这才勉强露出了个头,总算还是在全班大合影中保留下了自己的影像印记。 而令我有点没太想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有男同学和女同学各自与老师进行合影这种安排呢?是男女有别么?不过,合影的人数倒是一下子变少了,我也改到了蹲在第一排的位置,再也不怕被遮挡了…… 求荣不在公门下 静心长觅远林间 个人 电邮联系: qq.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http://www.tbornier.com/zysx/993492.html |